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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 指点江山

步步生莲 月关 14446 2025-08-30 15:28:01

杨浩一起身,所有人都马上向他望来,呼吸顿时粗重 起来,帝王一言,可竞-天下兴亡,可决万盛厂生死。

如今河西的未来、眼前这些人的未来,何尝不是决定于此刻傲立于“猛虎下山图”下的这个人?就连折子渝也是目不转睛,心头小鹿乱撞。他……会如何选择?”

杨浩肃然起身,沉声道:“诸位方才所议,其中利弊得失,本帅已经明白了,本帅心中已有计较,唯因此事太过重大,其中诸多细节,还需逐一敲定,节度留后丁大人、节度副使钟大人、子渝姑垠,你们留下,本帅心中还有些许疑问,要与你们参详。其余人等各归本司料理军政,三日之后,本帅会把我的最终决定告诉大家。”

“还要等三天……?”众人听了面有苦色,然而杨浩已经下令,众人人焉能不遵?若他真个称帝,这可就是金口玉言,忤逆君言,岂不是先给皇帝留下一个坏印象?众人只好一一 告退,等到节堂上只剩下种放、丁承宗和折子渝的时候,丁承宗按捺不住问道:“不知太尉到底如何决定,现在可以说了么?”

杨浩端着的肩膀忽然放下了,微笑道:“我今日方归,府中必已备了酒宴。娃儿和妙妙俱有一手佳艺,我正觉腹中饥饿,咱们不如一同饮宴,品尝佳肴,席上,咱们再 详谈不迟。”

看到杨浩天官赐福似的笑容,听着他不咸不淡的回答,折子渝的十根脚趾顿时蠢蠢欲动起来,突然间很想和杨浩的臀部做一个亲密接触:“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大家群策群力,所思所想,莫不因他而动,他可倒好,居然这么沉得住气!”

可是如今杨浩是什么身份?老虎屁股摸不得,杨太尉的屁股又如何摸得,就算这只杨老虎不介意她折大小姐飞靴吻臀的无礼,可他的两个重要僚属都在旁边呢,这两个人都是极重视上下尊卑、秩序井然的人物,他们也是绝对看不下去的。

折子渝只得强抑怒气,质问道:“太尉,今日所议,何等重大,成与不成,都该早做决断,太尉怎么还能如此泰然?”

丁承宗毕竟与杨浩兄弟多年,对他的性情脾气更加了解,一看杨浩那种气定神闲的模样,便意识到在杨浩心中,恐怕想的不仅仅是称帝与不称帝的问题,众人的议论,必然绁动了他的灵机,使他有了别的想法,看到杨浩泰然中微带蔫坏儿的笑容,他就不由想到 了当初杨浩用墨鱼汁算计当铺大掌柜徐穆尘的事来,这一回……他又想出什么损主意来了 ?

丁承宗也恨不得马上知道杨浩心中所思,不过杨浩如果真的于称帝之外另有打算,三言两语恐怕是说不清的,反正他留下自己三人,那么他们三个就是有资格参与最终决策的人,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夜,便道:“好,那么……我与种大人先去换了袍服,再去节府见过太尉。”

他二人还穿着一身官袍,戴着尺半长翅的官帽呢,这副样子自然不能赴宴。二人双双告退,杨浩眼见二人走出节堂,这才缓步走到子渝身边,轻声责备道:“你原不是这样的性子,怎就受人一激,便离家远走了?害得大家惊慌,让我担了许多……”

折子渝轻轻垂下眼帘,杈着嗓子道:“太尉,这些个人私事,我不想再提了。”

杨浩叹了口气,无奈地道:“算了,你若当初不是,现在 怨怕也被朝廷掳去了,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若你真个被擒,我真要方寸大乱,不反也得反了。”

折子渝双目 徼抬,澄澈如水的一 双眸子凝视着他,反问道:“现在的你,已不是当初一身之外别无所有的钦差副使、西翔都监了「而我现在只是一个脾气很坏、不识好歹、也不讨人喜欢的小女子,你会么 ?杨浩道:“海誓山盟,我张口便来,你信么?”

折子渝微怒道:“我只问你河西形势,如何决断,折盟危机,如何处置,个人私事,我不想再谈。”

“哦?”杨浩摸摸鼻子,一脸无辜地道:“原来杨浩会不会为了一个脾气很坏、不识好歹、也不讨人喜欢的小女子反了大宋,居然关系到河西形势与 我盟兄的安危,这么玄妙,我竞未看出来,还请姑娘指 点,二。

折子渝气极,顿足便走,杨浩一把拉住,说道:“你本来越遇大事越是冷静聪慧,如今怎么这般沉不住气。今日所议,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结局,我岂能不三思而行?子渝,你先随我回府吧,总不能穿着一身 甲胄赴宴吧,我知道你喜欢素雅,本儿正有几套素色的衣裳,也合你的身材……”

折子渝焦躁起来,顿足道:“出家的是墼宿,又不是你,怎么你现在比他还能念经,唠唠叼叼,聒蹂得人头 昏脑胀。喝酒喝酒 !我哪里还有心思喝酒 !我现在只想知道,这个皇帝,你倒底称不称,这杨烂仗,你倒底要怎么打。”

杨浩苦笑道:“就算我现在告诉了你,难道就能 马上有所行动吗? 仗要打,饭要吃,日子总还要过吧?”

折子渝心中一阵气苦:“你倒是有你的好日子过,我还有什么可过的,府州没了,折家没了,一门老少全做了囚徒,我……我……”

折子渝本来意志坚强,又极好颜面,在别人面前不肯露出半分软弱的,可是不知怎么,一到了杨浩身边,就变成了一个渴望保护和希望依赖的普通女孩儿,一涉及杨浩的事情,那份云淡风轻和雍容大度也都抛到了爪哇国去,说到悲苦处,她的双眼中已是泪光盈然。

杨浩见她软弱的模样,心中不由一痛,脱口道:“怎么就没有日子过了?天还没塌下来呢,就算天蛹下来,也有我替你顶着。你要真的没有什么日子好过,那我把我的日子给你,咱们一起过。”

折子渝气极,转身想走,奈何杨浩手如虎钳,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臂,如何走得脱。“走,先跟我回内各。”

杨浩一手提着锦匣,一手拉着折子渝,迈开大步就是,折子渝被他拖得一溜小跑,气极败坏地道:“我不走! 走就是! 我自己走! 你放开我,孟子曰:男女技受不亲,礼也。你堂堂河陇元帅、定难节度,拉拉扯扯的干什么!你。”太尉!”

一出节堂,守在外面的侍卫们立即向杨浩躬身施礼,态度自然并无半点不敬,可是一双双眼睛却都瞄着两人互攀的手臂,露出几分古怪的颜色。

折子渝娇躯一僵,连忙换上一副笑容,干笑道:“啊……,太尉请●请 请 请 一 一 一 一 一 一”

节堂就在帅府西院,不必再出大门,两个人好似把臂而行各自礼让,待一拐进了帅府,折子渝再度抗议:“放开我,我现在任你摆布了,是不是?”

杨浩大言不惭道:“你已率军投我,便是我博部下,任我摆布,岂非寻常?”

折子渝火冒三丈:“我把折家军投了你,可我折子渝却没投效你,我在军中一日,如何抹去折家印记?我本待 此间事了,便……:(! li, 。 。 r 。 。 。 ”“便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不要你管,总之,我不是你的属下!”“那你还要不要听我的打算呢?”“我 一 一 一 一 一 一 我 一 一 一 一 一 一 我 有 权 知 道 c>”

杨浩轻笑起来:“子渝,你知道么,现在的你才像个女人,虽说胡搅蛮缠了些……”“你才胡搅蛮缠 !”“不过却比以前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多 了几份女人味儿。“我像不像女人关你甚事,现在可以放开我了?”“令尊早逝,折家是令兄做主?“当 然 D”“长兄如父?“不错 !”“令兄现在不得自由,我是令兄义弟,论齿排序,现在就是你的长兄,长兄如父啊,管不管得你?”“你?你长兄如父 !”折子渝的肺都怯气炸了:“我告诉你,姓杨的,我爹活着的时候还真没管过我,我大哥也不敢管我……”

杨浩睨她一眼道:“所以现在我来管了,你再吵吵嚷嚷的,我就替令尊管教管教你,在你的尊臀上搁上十七八个大巴掌,看你还有无颜面见人。“络一 一 一 一 一 一 你 敢!”

二人这一路走,杨府尽有许多仆人下人、丫环侍婢,老远的看见杨浩就避让一旁,躬身施礼,口中唤着老爷,子渝看见他们模样,好象每个人都在笑她,一时也真怕杨浩蚀将起来,将她摁在膝上打一顿屁股,那她折二小姐可真的要钻进地洞再见不得人了,是以语气虽还强硬,手上却不敢用力了。

被他拉着走了一段,眼看将至后宅庭院,想想光是这一路行来拌嘴争吵,传扬开来也够丢人了,折子渝不禁泫然欲泪:“你……竟如此欺负我 !”“那你不会欺负回来?”

折子渝嘿了一声道:“你杨大太尉如今是什么身份,我欺负得了你?”

杨浩忽然停住脚步,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要欺负我,却也不必比我身份贵重的。我听说过一句真言,大有道理,你可想知道?”

杨浩一凑近了去,鼻息都拂到她的耳朵,子渝只觉暗处好象有无数双眼睛正在偷窥着自己,弄得十分不自在,可是听了这句话好奇心起,便没躲开,而是脱口问道:“什么真言?”“男人统治世界,女人统治男人,其中道理,大是玄奥,以你的冰雪聪明,一定可以参悟的。”“参悟个屁 !”折二小姐忍无可忍,终于说起了粗话:“你放开我,我……我跟你走就走了,放手,放……”

二人一路吵着,便迈进了后院儿,十进院门儿,就见冬儿、娃娃、妙妙,和已换回家居仕女装的唐焰焰并肩站在轩廊下面,左右侍立着小源、杏儿等几个俏婢,**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在他们身上。

折子渝身子一僵,只觉浑身燥热,被杨浩攥住的手臂好似被烙铁烫了一般,下意识地便往后一缩,但是紧跟着,略一犹豫之后,她却巧妙地垫了一步,与杨浩靠近了一些,这样一来,不像杨浩拖着她走,劁是两人亲亲热热把臂而行了。她脸上志怨的神情也顷刻间变成了温驯、娇怯,唔……,还有那么一点点羞涩……杨浩心中不由暗叹一声:“女人啊……女人……”

三房娇妻确 实置了丰盛的酒宴,因为这是家宴,不需要讲究花色排场,所以置办的都是杨浩喜欢吃的口味,并不讲究菜色体系“山煮羊”取小羊羔肉置砂锅内,除葱、椒、盐寻各色佐味材料外,又放槌真杏仁数枚,活水文火细细煮来,至骨糜烂,香嫩可口。又有豉汁鸡、蒸猪肉、八糟鹅鸭、炙麒肉、黄河鲤鱼、拨霞供、田鸡蛇羹等,经娃娃等人妙手烹来,风味绝佳。

宴席设在一间宽敞的房中,又有八肩屏与外间隔开,但是侍婢们只立在门外,不得传唤并不许入。

种放和丁承宗都是直捷方巾,一身文士打扮。折子渝却换穿了冬儿的一领月白色衣裳,窄袖短衣,下曳长裙,外边再配一件对襟的长袖小褙子,褙子的领口和前襟,都绣着朵朵梅花,完全是一副家居小妇人的打扮。虽然还是未嫁少女,可她毕竟已双十年华,所以没有再梳那种双丫髻,而是把光可鉴人的青丝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簪了一枝碧玉簪子,清丽绝俗,光艳清华。

在种放和丁承宗面前,又是计议的对他日下来说至关重要的大事,杨浩和折子渝都没有了私下斗气时的姿态,四人端坐于席上,酒过三巡,动箸布菜之后,杨浩便开门见山,说起了众人都最关心的头桩大事。

“今日在节堂上,众人争执辩论,其中利害,一目 了然。简单地说,就是以我现在的身份,无法整合内部,以堂堂正正之师面对节节进通的宋军,身份不定,就难以辖其中,据其民,统其军,制定方略,所以……据地自治,脱离朝廷控制,已是婪1在必然。”

杨浩这定锤之音说罢,丁承宗和折 子渝都是精神一振,折子渝本来还有些气鼓鼓的,这时也都把怒气抛到了九宵云外,瞬也不瞬地盯着杨浩,种放欲言又止,也放下筷子,静静聆听他的下文。

杨浩的脸色严肃起来,沉声道:“而据地自治,脱离朝廷控制,虽能正我身份,整合内部,使得我军不再受制于名义,做到出师有名,无所应对宋军,但是这只是站稳了立场,却并不能改变宋国大军压境的事实,相反,我一旦称帝,宋军必不遗余合,全力攻伐。

其结局那就只有两个 了,一个是战事不利,实力不济,难以持久,终被宋所灭。一个是利用自己的力量正面御敌,同时联合其他国家牵制宋国对我用兵,最后得以在河西立足,不过可以预料的是,我们将从此困囿于河西,战事连绵,再无宁日。”

杨浩所言并非虚言,毕竟对宋而言,辽圄比它立国还早五十多年,宋是南朝,辽是北朝,同为天下大国,打得下来固然好,打不下来对统治阶级也没有什么压力,可自己的地盘JL跳出个小弟来据地称帝「这却是不可容忍的事情,是对朝廷权威最大的打击,宋国今后的军事战略必然以西北为重,历史上李元昊称帝后,宋国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我知道,既想称帝,总要有所担当,不能指望宋国主动放弃,对我不兴兵戈,可是战祸连绵,终非国之幸事、民之幸事,所以我们现在就得早做准备。所思所畚,共分两步:第一步,如何确保称帝后,我们的实力,能抵御得住宋国的雷霆之怒,使我们在河西站稳脚跟。

第二步,站稳脚跟之后,如何尽量避免宋国必欲重新臣服河西而发动的连绵不断的战争?这是涉及兴亡的根本,总不能急来抱佛脚,走一步是一步。必须得未雨绸缪,早做打算,所以在听及众人论及其中利弊时,我一直在考虑解决内部、外部、当前、今后这几方面的问题,想出了一个办法,与你们研究一下。”

杨浩所说,的确不止考虑 7 眼下内外各方的困难,连即便应付 7 眼下危局之后的长远问题都想到了,而且自称想到了解决的办法,种放三人不禁耸然动容,齐声道:“愿闻其详。“爹爹,爹爹,妹妹抢我的猴儿……

杨浩刚说到这儿,门外脆生生的叫声传来,就叫雪儿跑了进来,红通通的小脸蛋,后边一只高大雄伟的白狼蹭地一下紧跟着跃入,它倒还认得主人,一见杨浩,那条直撅撅的大尾巴使劲地学着狗儿摇了 几下,可惜尾巴太硬,好似扫地一般。

在这雄骏高大的白狼背上,蹲着一只猴儿,左顾右盼,搔首弄姿。紧接着,一个小娃儿跌跌撞撞地追了进来,却是杨浩的二女儿杨姗,一眼瞧见折子渝背影,还以为是娘亲罗冬儿,立即奶声奶气地告状:“娘亲,娘亲,姐姐不许我和大狗玩,也不许我和小猴玩。”杨雪理直气壮地道:“大狗是我的,小猴也是我的。”

杨姗跑过去一拖折子渝的衣袖,见她回头这才认得不是罗冬儿,便有些怕生地往后靠了靠,怯怯地道:“咦,不是娘亲……

杨浩见了哭笑不得,忙起身道:“雪儿,当姐姐的,得照顾好弟弟妹妹呀,怎么就不……,你什么时候又养了只猴儿?还有这大狗……咳,这是狼,不是狗,唉,好好一只啸傲草原的狼王……

他走过去一手一个,把两个豁子抱了起来,方才一家人已经见过了,但是姗儿和杨浩聚少离多,不似雪,LJ那么熟悉,一到了父亲怀里,就老实了许多。雪儿却告状道:“是娘亲不许妹妹碰它们的,怕它们伤 了 妹妹 十 一 一 十 一 一”

姗儿听了 马上嘟起小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门口站着几个看护 面个小丫头的丫环,探头探头的却不敢进来,杨浩自然明白小孩子还是尽量不要接触宠物的好,何况这两个小娃娃养的宠物实在是太大了些,他便说道:“好啦好啦,不要争啦,你不带着大狗……狼和猴儿在妹妹眼前晃,她怎么会想逗弄它们呀。快带妹妹去找娘亲,等爹爹得了空,给你们做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杨雪闻言大喜:“爹爹说话算数。”

杨浩笑道:“自然算数,不过你得听话才行。去吧,爹爹有事要忙,先带妹妹去娘亲那儿。

杨浩在两个女儿脸上各香了一下,然后把她们交到丫环手中,两个小丫头得了父亲的许喏,兴高彩烈地出去了,杨浩这才回到席上。

丁承宗笑道:“这两个小家伙一向淘气,雪儿又爱养些猫猫狗狗的,常 常闹得后宅鸡飞狗跳。不过……也亏了这两个小丫头,呵呵,家里边还是热闹些好。”

折子渝看着这副父女天伦的景像,心中忽然有些惆怅。折家子孙兴旺,也有许多小孩子,可是以前她对小孩子并没有特别的感觉,折家的小孩子都像她几个侄儿一样,有些怕这个小姑姑、小姑奶奶。可是这一两年来,对那些粉妆玉琢淘气可爱的小孩子,折子渝的免疫'力却直线下降,刚才杨姗认错了人,唤她一声:“娘亲”竟然叫得她心弦一颤,嗅着姗儿身上的奶香味儿,她好想把那可爱的小丫头抱进怀里亲亲。等她怯怯退开,子渝心中竟然有种莫名的失落。

只是她这微妙的心理 并不为人所察,种放和丁承宗更是一门心思放在了杨浩所说的事情上,房门一关,种放便开口问道:“不知太尉方才所言,要一举解决内、外、今、后的法儿,到底详情如何?”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杨浩如今已把对宋廷和赵匡胤的崇敬之情封闭了起来,全心全意地站在自己的立场思考问题了,他知道这时再摇摆不定,必酿大祸。杨浩坐回上首,一正容颜,沉声道:“我这打算,分三步,每一步均以阴阳辅之。”

种放、丁承宗、折子渝不由自主微微倾身,竖起了耳朵,杨浩道:“这些年来,我明中暗里,布下了许多棋子,原想着总有用上的一天,今日,也要向你们合盘托出了。我这三步,就是先称帝,打一打;再称王,降一格;蓄力扩土,泉终称帝 !”

在座三人,皆是心思缜密,机警聪慧之人,却是折子渝最先领悟过来,她颊上腾起两朵兴奋的桃花,呼吸急促地道:“此法虽妙,难在如何施行,怎样达成所愿?其中奥妙……莫非就是你所说的阴阳相辅?”

第039 华容道义释两阿瞒

卷名:第十三卷 冲冠一章节:第039 华容道义释两阿瞒

杨浩道:是,第一阶段:称帝。〔p〕其结果可以预料,我们必将迎来宋廷更猛烈的打击,在这一阶段,我们必须也要集中全部武力与之一决,这一仗虽未必大获全胜,却一定打得够猛、打得够凶,打得它越疼,宋国上下越会明白,它想吃掉我,它就得付出天大的代价。这就我们第二步的计划打下了基础。

当然,这只是从明面上来说的,暗的一面,我们要南纵蜀地之乱,北联辽国契丹,并对宋廷内部进行种种干扰,让它有心无力,直到疲战、厌战,这时我们再主动请降,弃帝号,就王位,也就给了他们一个缓和事态的台阶。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有利让三分,这样咱们看着是输了,其实却是嬴了…”

定难军节度使本来就有一个西平王爵位的,自从朱温灭唐建立大梁以后,梁、唐、晋、汉、周等中原政权,每一朝为了笼络西北,对河西拓拔氏都要用怀柔政策,恩赏有加,于是就在唐朝所封的定难军节度使名号上又为拓拔氏进爵为西平王。

宋朝代周自立后,又马上加封定难军节度使李彝兴为太尉,以此为恩拢的手段,但是例朝所封的西平王$\}并没有取消,只不过随着宋朝先后消灭中原诸国,一统天下,宋国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夏州李氏见机知趣,对这个无甚用处的王爵便再不提起了,宋国也只当从来没有过这回事,双方很就契地达成了一致。

既然梁、唐、晋、汉、周各朝都承认过定难节度使的王爵身份,那么宋国再追封确认一下,其实也不是很难下台的事情。

丁承宗见他把自己教给他的“生意九字诀”居然活用到了争霸天下上面,不由会心地一笑,当即点头赞许道:“太尉所言有理,如果太尉称帝后咱们能够顶住宋廷的强大攻势,那么给他个台阶下,据地称王还是能做到的。”

杨浩当然知道能够做到这一点,事实上这一套路子本就是李元昊昔年称帝的路子,直到目前为止,他借用的就是李元昊的办法,自然对宋廷可能做出的反应有一个比较准确的判断。〔k〕

杨浩又道:“据地称王后,我们就融合各部,内修甲兵、振兴经济,使得民生富庶,畜牧兴旺,五谷丰登,府库充盈。对外则同时结交与辽宋,两边借力,引以自重,同时开辟疆土直至陇右。陇右嘛,如今大半都在吐蕃、回纥人手中,还有一小部分是党项羌人的地盘,陇右四纥人是一盘散沙,党项羌人的部秦更少,都不足一提,实际上就是掌握在吐蕃人手中,宋廷如今还没有尽占陇右,对其宣示主权,这就是我们难得的机会,陇右,务必要打下来,这是我们最终立国后避免与宋打一场百年之战的必要条件!”

历史上,西夏国疆域最盛时“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凭此疆域与辽宋三国鼎立,但它却是三国之中最弱的一方,究其原因,就是先天不足。

西夏国中兴是据定难五州而起的,当时西夏的李德明同时向辽宋称臣,辽宋为了拉拢这个最强大的第三方势力,使它尽量保持中立,于是都接纳了它。辽帝封李德明为西平王,宋国亦授李德明为定难军节庋使、西平王。西夏与辽宋两国开榷场,通贸易。稳定了东方和北方两大强国后,才开始大举西征,攻打凉甘肃瓜沙诸州,最后势力直抵玉斗。

等到他的势力到达玉门关时,再想向南扩充已经不可能了,那时候陇右之地业已尽数落于宋国之手,所以西夏疆域自始至终就只能局限于河西一地,西夏国就凭河西这一隅之地统治那里三百多年,称帝建国近两百年。

如今杨浩既然已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就得全心全意为自己的生存空间进行考虑,他比李元昊称帝时早了五十多年一统河西,势力直抵玉门关外,再想拓张国土,最好的地方就是如今还是群雄逐鹿不得其主的陇右。一旦陇右到手,他的疆域将比历史上的西夏国扩大一倍,人口自然也倍增,其国力当然也就不可同日而语。比西夏国强大一倍的新帝国,宋国发动战争时势必要多了一分忌惮。

听到这里时,种放和折子渝心中都想到了一些具体的问题,不过杨浩还没有说到第三点,而这个人常常后发制人,前边许多看以莽撞的举动、大有破绽的动作,他在后面前有极稳妥巧妙的手段来画龙点睛,谁也不知他后面是否还有妙笔,所以二人也不忙着插口,只听杨浩继续说下去。〔%〕杨浩道:“第三步,再择机称帝。

我若现在就据河西之地称帝到底,宋国大可从陇右出萧关、自河东伐横山,对我大举用兵,迫我两面受敌,而陇右到手,我们据河西陇右之沃土,无论是粮米供给、兵员供给方面前可绰绰有余,从地理上来说,我们不管走出兵还是防御也能做到进退有据,这样的话,宋国就不敢对我轻易发动攻势。”

杨浩说到这里声音一顿,对三个听的入神的人问道:“诸位对此还有何意见?”

丁承宗想了想道:“太尉方才在节堂曾说,其中还有许多细节需要-推敲,不知是哪几点?”

杨浩微微一笑:“以三位之见,我这计划之中还有什么破绽呢?你们不妨说出来,与我心中所思印证一下。”“我以为……”

种放和折子渝异口同声,不约而同地说出这三个字后,相视一笑,又互相做了个请的手势,杨浩不禁笑了,点将道:“种兄,你说。”

种放放下酒杯,捋须说道:“太尉,我有几个疑虑,还请太尉释疑。第一:降格称王后拓土陇右,如何保证宋廷不会出兵干预?就像辽国不会坐视河西之地落入宋廷之手一样,宋廷又岂会袖手观我夺取陇右之地?一旦宋国插手,不管从双方实力上来权衡,还走出兵陇右的便娃■上,宋廷都占据着绝对优势,我们的打算,十成有九是要落空的。

第二,陇右吐蕃人自从得到宋国暗中扶持之后,不管是兵甲还是粮米都充足无比,各部落合并缔结的速度前所未有,虽说目前有罗丹族长牵制着他,可是我们一旦称帝号称王爵,在休养生息期间,是不能再主动对外用兵的。

以宋国的雄厚实力,却可以在这段时间里继续予尚波千强大的支持,照这势头下去,在很短的时间里,尚波千就能一统河西,甚至把河西星罗棋布的回纥部落、党项部落也全部纳入麾下,到那时,就算没有宋国相助,他的势力也将不逊于我们多少,我们一旦图谋陇右,不过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说不定反被宋国或辽国捡了便宜,又谈何壮大呢?”杨浩又辂向折子渝,问道:“还有么?”

折子渝到底是女人,心细如发,想的也9,除了这两点,她还想到其他一些琐碎的事情,比如即便实现了第一步计划,在双方僵持阶段提出议和称臣,如果宋国依然态度强硬,拒不接受杨浩的要求又该如何。〔s〕不过转念一想,再缜密的事情,如果反复去想,都难免要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如果非得做到十全把握才去做,那干脆什么都不要做好了,这些担心实无提出的必要,便摇头道:“没有了,只有这两点,不知太尉可有解决的办法?”

杨浩道:“第一个问题不必担心,我很了解赵光义这个人,也很了解宋国。他们大致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我还是揣度得出的,如何让宋国袖手旁观,我心中已有定计,只不过现在还不是公诸与众的时候。倒是如何阻止尚波千继续这样疯狂扩张下去,直至一统陇右,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我思量许久,也没想出个妥当的办法来。”

种放和折子渝、丁承宗听了心中都暗暗称奇,在他们看来,如何让宋国在杨浩吞并陇右时袖手旁观才是难如登天的大事,毕竟站在宋国的角度,它是无论如何不会坐视杨浩这个舛傲不驯的蕃王继续扩张的,同时宋国又有那个实力予以阻止,所以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是什么人,都不可能改变赵光义的',℃意。

而阻止坛波千的势力继续扩张,一家坐大,独霸陇右,反倒要容易一些,虽说六谷藩部的罗丹族长只能在短时间内牵制尚波千,不足以阻止在宋国鼎力相助下大肆扩张的尚波千,但是迟滞他势力扩张的速度还是有希望的,此外还可以采用其他一些手段,可是在杨浩心中,反而是最难的问题他先想出了办法?

三人见杨浩语气笃定,却不肯透露详情,只得揍下好奇心,开始思索第二个问题。

杨浩如今手中还有两件时机得宜时拿出来将有极大作用的宝物,一件是传国玉玺,一件是宋皇后的血格。〔#〕

血诏对竭力宣扬自己正统继承人身份的赵光义来说,具有极大的杀伤力,玉玺的作用则更大,然而这两件东西和杨浩手中的重甲骑兵差不多,合适的时候用JL它,将无往而不利。不合适的时候拿出来,那就只有起反作用。

大汉车骑将军董承得到了皇帝诛曹操的衣带诏,结果却是为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而那玉玺,刘邦、曹丕、石勒……,但凡得到了它的人,都大肆利用传国玉玺在国人心目中的重要地位服务于自己的合法统治权,但是每一朝崛起,都同样有一个持有与它,却亡国丧命的前朝君王,此物要时机得宜、实力相称时方有大用,此时是只能秘而不宣的。

因此杨浩思索了片刻,便打消了把这两件东西现在示之于三人的打算。四人各自想着心事,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几个人默默地思索着,时而挟一口菜,品一口酒,就这样沉就了一柱香的时间,丁承宗慢慢抬起头来,略一迟疑,方道:“太尉欲谋陇右,而尚波千在宋廷扶持下的崛起速度不逊于太尉初到芦州时候。六谷藩部的罗丹族长虽是受太尉暗中扶持的,但是现在的尚波千就如同已得了银州的太尉,而罗丹族长却远不及当时的李光睿,此消彼长之下,仅凭一个罗丹,是绝对阻止不了尚波千的崛起的。”

众人都专注地盯着丁承宗,丁承宗道:“这样的场面,与行市商贾之竞争不无相仿,如果是在商场上,对这样的局面,若想扼制打压其一方,倒是有一个办法。杨浩迫不及待地道:“你说。

丁承宗道:“引进一股新的势力,把水搅混,地盘一共只有这么大,若再引进一个势均力敌的商家进来,让他们你争我抢,大家瓜分一番,结果是谁也别想坐大,等我腾出手来,就可以凭着远较他们雄厚的实力,对他们或收买、或打压、或分化,最终把他们一一吃掉,这样还省了我在当地打响名号、建设店铺的前期一应事务了。”

杨浩三人的眼睛一齐亮了起来,丁承宗本是试探着说出自己的见解,一见三人神色,不禁大受鼓舞,继续道:“如果此法同样可以用于谋国,那么……在完成第一步计划之后,把蜀地义军就近调往陇右如何?如此,舴,可避免他们在宋廷的围剿之中损失殆尽,又能起到制衡尚波千的目的。〔k〕”

说到这儿,丁承宗诡秘地笑了笑,逛:“宋廷是不会想到我们‘被迫,去帝号,安份守己地待在河西的时候,还会打着陇右的主意。蜀地义军一走,宋廷不但松了口气,对陇右的平衡局面也会乐见其成的,毕竞……宋廷是不希望在陇右再出一个杨太尉的,可尚波千是他们一手扶植起来的,那时要利用他们牵制我们,又无法自己出面来削弱尚波千的势力,这借刀杀人的手段,就算赵光义想不到,他手下的文臣武将们又岂会没人进谏呢。”

杨浩脑中急转,仔细想了想,却否定了这个计划:“计是好计,只是所用不当。”

“哦?如何不省?”

“蜀中义军,虽号称有十万之众,但是其中却有许多妇孺老幼,故土难离啊,就算咱们已经控制了他们的领导权,也很难要他们背井离乡,此其一。蜀中多山地,那些义军士卒攀山越岭如履平地,可是却大多不懂骑马,他们不擅马战、骑射,也弄不到战马,养不起战马,一旦到了陇右,本来擅长山地作战的优势将不复存在,在尚波千的铁骑面前,不过是

一群待宰的羔羊罢了,不堪一用。杨浩所说,正是蜀中义军的软肋所在,丁承宗听了,不禁大失所望,种放却脱口道:“罗中义军不可用,那甘州的阿古丽如何?”杨涂一呆:“阿古丽?”

种放兴奋地道:“不错,阿古丽!如果令阿古丽假意反了太尉,率部众逃往陇右,不就能起到分尚波千之势的效果了?”

杨浩怔怔地道:“这个……回纥部落虽也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部落,但甘州回纥多少已有了些农耕的习惯,让他们举族迁徙至陇右,要说服他们的头人恐怕很难。再说,阿古丽王妃目前对我倒底有多少忠诚还不确定,如果纵之远去,能否还对她加以控制实难预料。〔1〕”

丁承宗道:“那就先牢牢地控制了阿古丽不就成了?”

杨浩反问道:“人心隔肚皮,如何确定她的忠心?”

丁承宗身为飞羽在夏州的负责人,对甘州那边的情形了如指掌,脱口便道:“恩威并施,足矣。阿古丽王妃与太尉一战时,以女儿之身,数度冲锋在前,不畏生死,可谓其勇,可谓其忠。而夜落纥却拿她做了弃卒,阿古丽王妃对此一直耿耿与怀。草原上的女儿家,爱恨分明,性情爽快。阿古丽王妃年轻貌美,又是回纥九姓中的王姓部落后人,身份尊贵的很。如果太尉纳她为妾,许之以情。留其亲眷,以之为质。还怕……”

和亲结势,在那时代实属寻常,女子再嫁,漫说在西北,就是在中原也是寻常事,所以就连种放运儒家大贤听了也不以为忤,而杨浩若真称帝,那阿古丽王妃也就不是妾孓,而是尊贵的皇妃,相信以杨太尉的人品才貌和尊崇的身份,阿古丽王妃也不免意动,陷其情网,此计实是大为可行。

种放双眼一亮,刚要开口赞许,敦促杨浩为霸业宏图,与阿古丽王妃成就一段姻缘,折子渝已气冲斗牛,脱口便道:“不再!”

种放和丁承宗现在满脑子都是站在从龙之臣的位置上为杨浩的宏图霸业想问题,全然忘记了旁边还有一个快被杨浩折磨成闺中怨妇的女诸葛,这时她一开口反对,二人才省觉过来。

丁承宗心道:“折姑娘啊,我兄弟若做了皇帝,后宫还少得了你的位置吗?帝王后妃,岂是相夫教子那么简单,光是身具大智慧,那是没用的,要做一个贤妃,你还少了几分胸襟啊。”不过丁承宗是知道折子渝在杨浩心中的份量的,虽然暗自腹诽,却不便直接说些什么。

而种放却没有这些顾忌,在他看来,纵论天下大事,让一个女人参与谋略,已是太尉格外的看重了,牵涉江山社稷根本之大事,一切衡量标准只有“利益”两字,正所谓将者无倩,谋者无心,什么儿女之情,都得靠边站。〔l〕谏臣的脾气一上来,莫说现在折子渝和杨浩还没有-甚么关系,就算她是统帅六宫,母仪天下的皇后,他也敢犯颜直谏的,立即把脸一沉,反驳道:“如何使不得?”

“我……”折子渝一阵语塞,杨浩看着她,眼中却渐渐露出有趣的意味:这才对,一个不知道吃醋、不会伎小性儿发脾气的木美人,又哪来的活色生香。这才像个活生生的女孩子,咳咳……,她……应该是为我吃醋了吧?

杨浩暗喜在心,巴不得她失口说出什么话儿来,也不忙着为她解围,折子渝看他一副看笑话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情急智生,她脑筋一转,忽地计上心来,从容开口道:“我是个女儿家,自然懂得女儿家的心思,夜落纥和阿古丽王妃本是夫妻,大难临头却把她做了替死之鬼。如今太尉先秘密纳她为妾,再驱使她为自己所用,那么和夜落纥又有什么区别?阿古丽王妃已经被夜落纥伤透了心,还会相信太尉的诚意吗?甘州回纥与陇右吐蕃人本有交情,一旦等她到了陇右,焉知他们不会勾结起来?”种放道:“那么……折姑娘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折子渝浅浅一笑,斜眸睨了杨浩一眼,挑衅地道:“小女子受两位大人启发,倒是想出了一个法子,只是不知……太尉敢不敢用呢……”

夜落纥和李继筠,与程世雄、李继谈、张崇菇,的三路追兵像捉迷蕺一般,一会儿跑到横山脚下,一会儿渡过无定河水,东躲西藏,你追我逃,好不容易甩开了一段距离,快马加鞭逃奔银川,到了米脂河边,看看两人几乎又折损过半的兵马,想起不久之前自己还是坐拥雄城甘州,手握六万大军,麾下三十万子民的西域弈主,而今根基已失,兵不过万,就连王妃阿古丽和次子曲离都先后拿去做了弃子,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李继筠倒是淡定,大概他已经窝囊两年多了,昔日的傲气傲骨早就被打磨的差不多了,居然还挺沉得住气,一见夜落纥站在米脂河边回望河西放声大哭,便劝道:“可汗不要伤心啦,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汗顷刻间败落如此,其速之快,势如山崩,安知来日杨浩不会比咱们败得更快、败得更惨?宋国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咱们虽然败了,可宋国还没有败,潘美大宋名将,靠山比你我强硬百倍,杨浩得意一时,未必就能讨得了好去。〔f〕”

夜落纥痛心疾首地道:“宋国纵然大败杨浩,把他挫骨扬灰,也不过替我出一口心头恶气罢了,想当初你李家坐拥定难五州,我夜落纥据甘州西望南北,俱是一面之雄,今日败落如此,再无出头之日,岂不伤心?”

李继筠目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咬牙道:“我们败是败了,若说再无出头之日,那也未必,哪怕只剩下一兵一卒,只要找封机会,我们一样能东山再起!”

夜落纥只是摇头:“难,难如登天啊,没有地盘、没有子民、没有兵马,我们唯一的出路就只有投靠宋廷,受人所制,做一个马前卒,要说东山再起,岂非痴人梦话?”李继筠狞声一笑道:“未虑胜,先虑败,自从我李家痛失夏川,落这个下场以后,我就明白这个道理了。退路,我早已想好。夜落纥两眼一亮,急忙问道:“还有退路?往哪里退?”

李继筠向前一指,说道:“出银州,地绥州,入陇右。陇右无主这地,四方豪雄年霸,如今尚波千和罗丹打得不可开交,你我前去相助,尚波千岂有不倒履相迎的道螋。到那时候,大汗可以王者之尊,于河西重招旧部,聚陇右回纥为己所用,而我也可以招纳陇右羌人,咱们重整旗鼓,未必没了机会!”夜落纥精神一振,脱口道:“不错!不错!我们还未到山穷水尽之地,还有陇右可去,不过……”

这一有了出路,夜落纥又患得患失起来:“如今你我兵马有限,又俱是伤卒败将,士气低迷,还能闯过银州么?若是银州出兵阻拦一r,十一一il》

李继筠心中暗骂:“这老货,亏他当初还是西域一霸,连番战败,已是胆气尽丧了。”

骂归骂,现在两人合兵一处还有一线生机,若各自为战,那真的是自蹈死路了,他还得耐着性子予以宽慰:“可汗放心,继迁奇袭夏州之前,对一路所经都做过缜密的调查。〔6〕银州扼延绥,连榆林、南通川陕,本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早被杨浩打造成一座牢不可破的坚城,可杨浩兵寡将微,如今手下屈指可数的几员良将,或在横山、或在沙瓜甘凉,或镇于夏州,故而银州已无良将了。

如今银州守将是柯镇恶和李一德,这柯镇恶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不是善战之将。而那李一德原是银州李氏大族之长,故而为杨浩所用,现任银州知府,此人更不知兵。银州之重要,杨浩早已对他们耳提面命,他们岂会不知,又岂敢冒险离城御敌?我来的时候,银州就四门紧闭,如临大敌,只怕我去打它,嘿嘿,就凭那两个夯货,我们就是大摇大摆地从银州城下走过,他们也不敢向我们邀敌的。”

夜落纥听了这才放下心来,说道:“如此甚好,你我驻军于此,暂歇一时,然后马上启程吧,若让追兵赶来,那便想走也走不脱了。”!银州城头,柯镇恶一身甲胄,巡觌i四城,无一丝懈怠。

虽然现在没有战事,城池防御方面又是风雨不透,但是他仍一丝不苟,一日一夜四次巡城,风雨不误。而派驻城外的斥候探马更是远出百里,时刻掌握着银州左近的一切动静。

自从银州自他手中丢失过一次,虽然杨浩未予他重责,但是这份耻辱他始终牢记心头,再也不敢有一丝大意。他本是追随杨浩最早的将领之一,论资历没几个人超得过他,可是如今他不过是银州一城之守,后来的战事,杨浩很少要他出头,杨浩的权势越来越大,而他在杨浩武将班子里的地位却是每况愈下,柯镇恶心中有敏,也自觉羞惭-0

但他对杨浩并无一丝怨尤,他知道自己虽是大唐武将之后,但是行军作战的本领并未继承几分,论冲锋陷阵,他不及木恩、木磁,、艾义海等人骁勇,论调兵遣将,他又远不及种放、张浦、杨继业,就算张崇菇,\李华庭这些降将,本领也要强他许多。

所以柯镇恶一面做好份内之事,一面翻出祖上传下的兵书,身上揣着一本,有空就翻出来看看,一面苦读兵书,将书中所学与实战经历印证揣摩,一面时常与其他将领探讨求教,哪怕对方官阶地位低于他也不耻下问。〔g〕如此劳心劳力,哪怕他的身子强壮如牛,一日下来也是疲惫不堪了。

泄下重甲,柯镇恶疲惫地坐回椅上,穆夫人闻听丈夫回来,已自内宅走出,一见丈夫模样,颇觉心疼,她虽性情刁蛮,柯镇恶又有些惧内,可两人情感却是非常深厚。穆夫人连忙上前,轻轻为丈夫揉按着肩膀,柔声道:“累了吧,我铃你用枸杞炖了只老母鸡,先吃点东西,然后去睡一下吧,夜里还要巡城,可别太劳累了。”

“娘子不必挂怀,我这身子骨儿,不碍事的。”柯镇恶拍拍妻子的手背笑道,他习惯性地从怀里掏出看了一多半的兵马,一面享受着妻子的温存,一面打开来,想抽空再看上一篇,就在这时,一名背插红旗的小校飞奔而入,抱拳禀道:“报!柯将军,甘州夜落纥与绥州李丕寿的败兵已向我银州而来,现在距城七十里。”柯镇恶吃了一惊,攸地站起,沉声问道:“敌军数量多少,军阵形色如何?可曾携带攻城器械?”

那小校禀道:“敌军数量,约摸在十万二三上下,虽是败军,行色倒还从容,并未携带甲仗战车,看模样,是要自我银州逃往绥州方向。“再探!”“是!”那小校飞奔而去,柯镇恶匆匆抓起盔甲,一边急急披挂。穆青璇道:“夫君要登城秕守备么?”

柯镇恶道:“不错。虽然看他们模样,不像是要攻我银州,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不能大意,我马上登城守备。”穆青璇略一思索,忽道:“夫君何不主动出城,抢占要害,阻其退路。“嗯?”柯镇恶手上一停,讶然看向爱妻,迟疑道:“主动陈兵城外阻其退路?”

穆青璇走近了,柔声道:“夫君,绥州兵来时,兵马近四万人,且将绥州付之一炬,以背水一战的姿态,夫君以一万五千守卒的兵力,不予出战,一面驰报夏州,一面坚守城池,这是稳妥的作法。而今,敌军大败而归,军情传报上又说现在李继谈、张崇藉,、程世雄三位大将自后追赶,敌旱舶丧,不堪一战,如果我们仍然坚守城池,坐视其逃走,岂不坐失战机?”“唔十一一十一一”柯镇恶将刀挂在腰带上)双眉拧起)深深思索起来=“太尉令我银州,而今……,万一有甚么好歹,柯镇恶那便百死莫赎了

穆青璇柔声道:“夫君还在为上一次失陷银州而自责么?夫君,胜败乃兵家常事,就算是军神兵圣,也没有不打败仗、不失战机的时候,如果因为一次失败就变得谨小慎微,再不敢主动捕捉战机,那么这个人就不是败了一次,而是因为一次失败,做了一辈子的失败者。〔r〕

如今敌军总兵力一共才十万出头,而且都是残兵败将,其战力可想而知。他们既然来了,李、张、程三位将军顶多迟延半日,也必将赶到。此时主动御敌于外,风险极小,而如果能把这两个人统统拿下,对太尉来说,却是军心大振的事情,夫君亦可藉此扬眉吐气,挽回容颜。如果夫君心存快意,眼睁睁看他们从咱们眼皮子底下逃走,以后在同僚们面前还有什么脸面,在部下们面前还能抬得起头么?”

柯镇恶听得大为心动,可是上一回失败,险些把太尉的家眷释葬送了,那一次的事件,在他心中实是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所以他仍犹豫道:“可……可银州是太尉的一个重要门户啊,此处若有失,柯镇恶以死谢罪,也难赎万一。真要有点事情,只怕……”

穆青璇有些生气了,沉声道:“夫君,讣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

势者,因利而制权也。丸地之法,不可拘泥,须识变通,可屈可伸。如今情形,敌军纵是全盛之时,也不是轻易可取我银州的,更何况援军迅即便至,而敌军意图逃走。为将者,智、信、仁、勇、严缺一不可。如果你连这也做不到,咱们还是不要做这个官了,妾身收拾行囊,请夫君向太尉请辞,你我回转穆柯寨,继续做一个山中猎户便走了。

柯馈恶被妻子一激,不禁胀红了脸庞,把牙一咬道:“好!我率五千兵,出城占据要地,阻敌退路,这银州城……”

穆青璇道:“妾身马上披挂起来,代夫君上城御敌。李大人那里,我也会代夫君知会一声,兵贵神速,迟延不得,夫君,既已决断,就不可再有丝毫犹豫!”“我省得,这便去了!”

柯镇恶一拍刀鞘,久失的豪气自眉宇间重新涌起出来,他转舟便走,行至厅门处忽又驻足转身,唤道:“娘子!”

穆青璇正欲回转后宅披挂盔甲,闻声回身,怒道:“怎样?”

柯镇恶一揖到地,说道:“柯馈恶得贤妻如此,今生无憾了。说罢一转身便快步如飞地去孓。

穆青璇呆了呆,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拭了拭眼角,轻声骂道:“这个呆子……”可她嘴角,却分明噙起了一丝甜蜜的笑意。))$$$$$$$$))$$$$))$$$$$$$$))$

穆青璇这厢一面急禀李一德,一面亲自披挂登上城头,代表守御银州不提,柯馈恶点齐五千兵,俱乘快马出了城门便疾驰银州城西的檀合焉山,此处是夜落纥和绥州兵逃来的必经之路上一处可据地利的地方,如果要打阻击,此处已是最合适的选择。

柯嬉恶带领兵马抢先一步赶到檀合焉山,立刻依据地形布暑起来,挖战壕设伏坑、堆堡垒架弯弓,在柯峻恶的部署下井井有条。防御正是柯镇恶最擅长的本事,而且他最擅长利-用周围地形,哪怕是一草一木、一块巨石、一个凹坑,都能被他加以利用。

这一番时间虽然短暂,但是在他的指挥下,这一座矮山居然也在最短的时间内被他打造成了一座似模像样的兵塞。柯馈恶以传说中的貂婵洞为阵眼,举目眺望了一下远处刚刚冒出的一线敌军身影,又看看匆匆布署完成的防御阵地,忽地灵机一动,又叫人在山上多插旗帜,砍伐树枝伪饰出来一些堡垒,一时间,看那山上兵马,似乎又多了一倍。

夜落纥和李继筠车兵匆匆逃到檀合焉山下,老远就见山上旗幡招展,兵马密布,夜落纥一见急急一勒缰绳,骇然失色,胆丧道:“完了,完了,这下完了,你不是说银州兵马断不敢出城迎战的么,你看那是什么?”

李继筠见了前方严阵以待的兵塞气势,心头也顿时一沉:“失算,我竟然失算了,难道……难道老天真要我李继筠命亡于此?”

他们倒不是畏战,只是追兵太紧,这一次虽然甩得远了些,用不了半日功夫,他们也就能追上来,再看前方阵势,恐怕银州守军已是精锐尽出,誓要不容他一兵一卒逃出生天了。真要打起来,这座山头他们未必就能攻下来,就算攻得下来,也不是一时半夜能够完成的事,而追兵那时必已赶到,他们哪里还有机会再行逃脱。

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泡影,李继筠勒马望山,呆呆半晌,竟然想不出是谋进该退。阿里王子一看四下士卒俱现犹疑恐惧神色,再迟延下去,恐惧气氛蔓延开来,莫说要打,这支残军马上就得崩溃四散,再不可战,他们父子和甘州余部今日就得全军覆灭-,立即拔出弯刀,高声大喊道:“众将士听了,如今后退必死,前进方有一线生机,咱们杀过去!”

夜落纥和李继筠被他一言唤醒,立即各自拔刀呼喝三军,方欲溃散的人心这才为之一振。

柯镇恶站在山下,眼看敌军情形,不禁暗暗冷笑,信心也为之倍增,一见敌军片刻惊惶散乱之后,在将领们的约束下慢慢摆开进攻的阵形,立刻也命所部做好准备,就在这时,后方一骑飞马上山,跳下马来匆匆一问,便飞也似地抢进了他的临时指挥所,大叫道:“将军,将军,‘飞羽,传来太尉十万火急的命令。”

“什么?”柯馈恶急忙抢前一步,一把抓过那军书,竟然是用明文写的,柯馈恶匆匆看了一遍,脸上顿时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放……放他们逃生?!”

卷名:第十三卷 冲冠一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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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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